前不久,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谢维和在《提问的力量》一文中,诠释了人工智能时代“提问”的重要性,让我不由想起了自己经常和中小学教师讨论的问题:如何让学生特别是幼儿园和小学阶段的孩子从爱提问、敢提问到能坚持提问、会提问,保护他们的提问热情和勇气?在人工智能时代,保护“提问”可能比在课堂教学中应用人工智能更重要。
然而,我们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现实:随着年龄增长,不少孩子正从爱提问的“好奇宝宝”变得不敢问、不想问、懒得问,最后变成了提不出问题、没有问题。不乏大学教授感到惋惜:大学生提不出好问题。而在小学,学生平均每天的提问次数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呈现锐减趋势,有教师统计的是从15次锐减至2次。虽然可能因为学生们在学习中减少了“未知”、增加了“已知”,但提问数量的衰减曲线更可能意味着思维活力的“心电图曲线”逐渐归于平直。
为何孩子不再爱提问?这值得每一位教师和家长深省。
我们有必要反思面对孩子提问时的态度和回应方式。大人的态度往往直接影响孩子发问的积极性,当孩子提出问题,大人给予敷衍的回答甚至拒绝回答,比如用这些我们曾经熟悉的话语回应孩子,“问这么多做什么”“这个问题太简单了”“怎么还问?别问了”“让大人安静一会儿”“这个问题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”“我忙着呢,自己玩去吧”等等。更有甚者,有的孩子提问太多,被家长或教师认为是添乱、捣乱,爱追问的学生甚至可能被认为是挑战教师……这些不当的回应,正是浇灭孩子提问热情的冷水。
我们有必要反思自己对提问的重要性认知还远远不够。《礼记·学记》中对生问师答、教学相长以“撞钟”为喻进行了形象阐释,强调“善问者如攻坚木”“善答问者如撞钟”的“进学之道”;苏格拉底认为问题是帮助思想诞生的“接生婆”;爱因斯坦认为提问是科学探索的起点,“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”;陶行知更将“每事问”视为创造发明的起点。
在AI时代,提问能力的差异直接导致信息获取质量的巨大差异。同样的工具,会提问的人能得到更精准、更有价值的结果。提问能力是人类区别于机器、保持创造力和探索精神的关键,越是进入人工智能时代,提问越重要。推进教育数字化,绝不能忽视学生提问能力的保护与培养。
教育是“耐得烦”的事业,面对爱提问的学生,耐得烦、善回应,是教师的一项重要基本功。面对一个总是爱问“十万个为什么”的孩子,家长不要不耐烦,教师更不能不耐烦。个别教师和家长,回答不出来问题,就“顾左右而言他”;有的教师和家长不耐烦回答自认为太简单的问题,有的教师和家长不耐烦回答自认为愚蠢的问题。种种教育中的“不耐烦”足以消磨掉学生提问的愿望和热情。
学生提得好的问题应该得到鼓励,提得不好的问题也应该得到鼓励,教师和家长尤其不能嘲笑孩子提出的幼稚或看似愚蠢的问题。历史上,荒诞的“愚蠢问题”往往能触发最惊艳的创造。回看我们今天对天空的探究,杞人忧天还可笑吗?
要鼓励学生追问到底的学习态度,让学生敢于提问,就要有师生之间的“容错默契”——让每个看似笨拙的提问都能获得真诚的回应。“不学不成,不问不知。”从不会提问到会提问、从提出浅显的问题到提出深奥的问题,在大人的鼓励下,孩子会在提问中获得知识进步和思维成长。
提问是课堂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,也是培养学生思维的重要途径。但很遗憾,在不少中小学特别是小学课堂上,“师问生答”还停留在考查知识掌握情况的层面,“生问师答”则常流于应付,并未能引导学生思维的深入发展。甚至有的教师依然认为花时间去回答学生提出的教师意料(预设)之外的问题,影响课堂进度和效率。所幸一些学校正在探索改变,如中国人民大学附属小学曾经倡导“四声课堂”,其中之一“质疑声”就是鼓励学生勇于提问;重庆市九龙坡区谢家湾学校将课桌摆成六边形,方便学生们提出问题、相互讨论。
在人类认知进化的长河中,每个提问都曾经是稚嫩的漂流瓶,投向未知的彼岸。保护“提问”,就是守护人类与生俱来的探索精神,就是在AI时代保持人类的独特性和创造性。保护“提问”,需要家长、学校共同作为。在家校社协同育人“教联体”建设中,要倡导保护“提问”的宽容教育生态。教师要鼓励学生提问,鼓励批判性思维;家庭也要给孩子奇思妙想的时间和空间,耐心面对孩子提出的各种各样问题。
(作者系本报编审)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5年06月09日 第09版
作者:刘华蓉